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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缓缓摇头,说“日月星辰是永远悬于天际的,而今因为乌云覆盖,上明下暗,所以世人无法窥见。待有惠风吹散卷尽云雾,那纷然罗列的世事万象便会全然显现出来。静心以待,要相信星辰不败,日月常明。”
“这就是太后要给我上的课罢”柔福仍是一脸不屑,道“九哥认为我变了,想请太后把我变回以前华阳宫中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女孩。”
“我并不想改变你。”太后拉起柔福的手,语调甚是柔和“也没有改变的必要,你的本性至今都没变。你的性情至清至净,如晴空寒水一般。只是现在执着于嗔痴恩怨,过于强烈的感情如浮云绕身,使性不能明净如初。或许官家希望我做的便是为你拂去那遮掩日月的云雾。”
柔福决然将手自太后手中抽出,道“现在并无什么云雾缠绕着我,倒是以前华阳宫繁花粉饰出的太平遮掩了我的视线,令我一直幼稚无知。而今我看清了,我不喜欢眼前的世界,所以我要说出来。太后一生经历的苦难也不少,为什么只一味忍受、随遇而安,而不力求改变呢”
太后轻叹道“身为女子,作为有限,要想凭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是不可能的,既如此,何不独善其身”
柔福挑眉道“不试试怎知道不可能”
“哦”太后凝视她,若有所思地问“瑗瑗想如何试呢”
柔福摇头道“我还在想,但一定会有办法的。”
太后微笑“我老了,没有瑗瑗的勇气。甚至年轻时也难与你相比,只知道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落寞中闲看花开花落,学会翻嗔作喜、笑对烟霞的能力。渐渐地心也淡了,富贵荣辱也不再计较许多,将闲情消遣在事花弄香、听雨赏月上,但求山一带,水一脉,流水白云常自在。”
柔福冷笑道“这几年太后为避国难四处奔波,于颠沛流离中也能保持事花弄香、听雨赏月般的自在么”
太后微笑不变,答道“野花开满路,遍地是清香。”
此后柔福便在隆祐太后的西殿住下,刚开始她态度冷淡无礼,常对太后出言顶撞,但太后不以为忤,仍对她十分温和慈爱,每日嘘寒问暖,如照顾亲生女儿一般对她关怀备至,渐渐地柔福也缓和下来,对太后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情略好时还会跟太后一起去种花。赵构听说后亦很高兴,常会特意去西殿看她们一同培土剪枝的情景,但不想惊动她们,只远远地站着看,并在柔福察觉之前掉头离去。
十二月己卯是太后五十九岁生辰,赵构特诏户部进钱万缗以大庆。是日赵构置酒宫中,与众宫眷一起为太后贺寿,其间聊到前朝事时太后说“我已年近花甲,幸得躲过国难与官家相聚于此,官家如此孝顺,我他日身后亦无所忧,但有一事应该告诉官家。我年少时蒙宣仁圣烈太后之恩获选入宫,得事太后身侧,深感太后之贤纵观古今亦未见其比。可叹后来奸臣因泄私愤而对太后肆加诬谤,有玷盛德。建炎初年官家虽然曾下诏辨明太后之冤,但史录所载之语未经删定,怎能传信于后世若官家能了我此心愿,便是对我这母后最大的孝意了。”
赵构闻言立即应道“母后言之有理。儿臣早有更改史录还宣仁圣烈太后清誉之意,只因最近国事颇多,便暂且搁置下来了。今日得母后提醒,儿臣实在惭愧,明天便传令命人更修神宗、哲宗两朝皇帝实录,请母后放心。”
太后微笑道“如此我代宣仁圣烈太后谢官家了。对了,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名叫秦桧的汴京太学学正自金国逃归,已经觐见了官家,那他应该带回了些两位皇帝与皇后的消息罢”
秦桧是在两月前自金国归来的,当时带有妻子王氏同行,径趋涟水时入该地宋军军营,称他们夫妻二人在金国杀了监守他们的人,然后夺舟改装逃归,希望驻军将士能帮他们雇舟,送他们到越州觐见皇帝。驻军相信了他们的话,便代为雇舟,让他们顺利抵达越州。当时的参知政事范宗尹与同知枢密院事李回与秦桧是旧友,便在赵构面前大说秦桧好话,称其忠诚,足可重用。于是赵构遂召见了秦桧,从他那里听到了许多二帝、皇后的详细消息,并与之深谈一番后,对众臣说“秦桧朴忠過人,朕又得一佳士,一夜喜而不寐。”不久后即封他为礼部尚书。
赵构并未立即将二帝等人在金国的近况告诉太后,此刻听她问起才垂泪道“儿臣恐母后听说后难过,所以一直斗胆瞒着。现在父皇与大哥所居的五国城离燕京东北约千里,荒寒特甚,父皇与大哥很不适应,起居益感困难。而太上皇后与朱皇后因不堪忍受折磨,已先后驾崩。父皇因此悲痛不已,终日哭泣,现在有一目已趋失明。”
太后惊道“这等大事为何不早告诉我”随即亦泪落涟涟“二位皇帝与皇后这般矜贵,哪能忍受如此苦难可怜两位皇后,贵为国母竟魂断异国。官家应尽快想出良策迎回二帝,以解二帝蒙尘之苦,同时也应将两位皇后灵柩迎回厚葬。”
赵构颔首道“儿臣知道。秦桧此番正是奉父皇之命逃归,向儿臣面传父皇口谕,要儿臣设法与金国达成和议,早日迎回二帝。”
“和议”此时从旁陡然响起一清亮的女声,语气充满怀疑、不屑及不加掩饰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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