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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盆炭火中灰烬诡异地聚拢成“安”字的情景,骤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在晋王府深居简出、看似唯唯诺诺的总管安公公!她曾听宫中极老的嬷嬷醉酒后含糊提过一嘴,说安公公早年是太子生母,那位早逝元后宫中的得力内侍,后来不知怎地,辗转竟到了晋王身边,还坐上了总管之位。此事隐秘,宫中知晓者寥寥无几。
莫非,太妃所指的内线,便是他?
一念及此,沈知白再无迟疑。她飞快地取出一方素白洁净的丝帕铺在案上,端起一旁微温的茶盏,将澄澈的茶汤倾倒在帕上。茶水迅速晕染开一片深色。她拈起一支细若牛毛的紫毫小楷,笔尖饱蘸清水——这水,乃是特制的药水,干后字迹自隐。笔尖悬于湿润的茶渍之上,凝神,屏息,指尖发力,一行行细若蚊足、却清晰无比的小字,便如刀刻般出现在湿透的丝帕之上:
“晋王索图,意在关隘。太妃示警,事急。图在孟城坳处有异,速察。知白顿首。”
字迹落成,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将丝帕拎起,悬在窗边通风处。深秋干燥的凉风拂过,帕上深色的茶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浅、消失,不过片刻功夫,丝帕洁白如初,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痕迹。只有沈知白自己知道,那些用特制药水写就的字迹,已深深嵌入丝缕之间,非特定药水浸润,绝难显现。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温润莹白的玉簪。哨身不过寸许,雕成一只收翅敛羽的玉蝉模样。这是裴砚之当年离开长安赴任边关前夜,悄悄塞给她的,只道是“若遇急难,三声蝉鸣,必有回音”。
她将玉哨凑近唇边,指尖微凉。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吹响。
“咻——”
“咻——”
“咻——”
三声短促而清越的哨音,如同真正的秋蝉悲鸣,穿透画室的寂静,远远地送了出去。哨音响过,画室内外重归沉寂,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沈知白的心悬在半空,握着玉哨的掌心全是冷汗。裴砚之的人,能及时赶到吗?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焦灼的目光在画室内扫视,最终落回书案上那幅重新摊开的《辋川图》。孟城坳…晋王索图的真正关键!她提起一支细狼毫,蘸了蘸砚中尚未干涸的淡墨,凝神屏息,在孟城坳那处看似寻常的土坡阴影之下,极其谨慎地添上了几道嶙峋怪石的轮廓,又用极淡的赭石晕染石根,使其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外人看来不过是寻常山石点缀,只有真正通晓北境地形要害的军中老手,才能从这几块石头的位置、角度和阴影的走向,解读出那处隘口侧翼一处极其隐蔽、却足以致命的防守漏洞!
笔锋刚落,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布谷——布谷——布谷——”
正是三声!间隔长短,与她约定的暗号分毫不差!
来了!安公公的人到了!
沈知白心头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立刻拿起那方看似空无一字的素帕,又将那枚至关重要的金铃从紫檀木匣中取出。指尖在金铃冰凉的表面摩挲了一下,太妃的示警、边防的重担,尽在其中。她迅速将素帕的一角穿过金铃顶端的细小圆环,打了一个极紧的死结。然后疾步走到北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窗外是画院偏僻的后巷,墙根杂草丛生,几株高大的老槐树投下浓密的阴影。巷子里空无一人。
她不再犹豫,扬手用力将系着素帕的金铃抛了出去!那团小小的金色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直落向墙根那片最浓重的树影之下。
“嗖!”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仿佛只是风吹落叶。那金铃连同素帕,在触及阴影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暗流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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