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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 镜渊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九百道虚影从凝固的血墨中挣脱而出。他们身披残破的玄铁铠甲,甲片上还残留着当年战场的箭痕刀伤。亡灵的面容被血雾笼罩,唯有眼中跳动的幽蓝鬼火昭示着相同的执念。当他们在镜中世界列成熟悉的雁形战阵时,萧景明听见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当年校场点兵时的金戈铁马。
为首的老兵缓缓摘下锈迹斑斑的虎头兜鍪,露出半张森森白骨与半张腐烂的面皮——左眼窝里还插着半截断箭。萧景明踉跄后退,认出这正是当年为沈将军挡下致命一箭的亲卫队长赵寒山。亡灵干裂的嘴唇开合间,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铜镜:"少将军...这十八层画狱里的日日夜夜,您可知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镜中景象突然天旋地转,显露出当年刑场不为人知的真相:那杯御赐的鸩酒里浮动的并非鹤顶红,而是萧家用苗疆巫术炼制的噬魂砂。九百将士咽下的瞬间,魂魄就被囚禁在画院地底的血池中,日夜受着以人血为墨绘制的往生符咒煎熬。萧景明看见幻象中自己的祖父穿着钦天监的官服,正用沾满朱砂的毛笔在将士们额头上绘制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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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的素白裙摆突然无风自动,腐烂的皮肉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咒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渐渐在她胸前汇聚成残缺的星图。她张开双臂时,整面铜镜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血:"景明你看,这才是完整的《九狱往生图》!"每个裂缝都像睁开的眼睛,映照出萧家祖坟的景象——每块汉白玉墓碑都缠绕着抽取沈家气运的血线,那些红线深深扎进坟茔,如同饥饿的血管。
亡灵战阵突然齐声怒吼,声浪震得画院梁柱上的积灰簌簌落下。十二扇雕花窗棂同时爆裂,飞溅的木屑在半空中就化作黑灰。镜面开始疯狂吞噬现实空间,檀木地板变成腐肉般的质地,踩上去会渗出腥臭的血水。墙上悬挂的《千里江山图》正在融化,青绿山水化作粘稠的血河顺着墙壁流淌。萧景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孔雀补服正在褪去颜色,而腰间祖传的羊脂玉佩浮现出与沈知白裙摆上一模一样的诅咒符文。
当最后一块完整的镜面映出萧远山在祠堂自刎的场景时,九百亡灵突然集体单膝跪地。他们的铠甲碰撞声如同丧钟轰鸣,腐朽的手指同时指向萧景明心口被血浸透的官服。沈知白的声音与九百个亡魂重叠在一起,在画梁间形成诡异的回响:"血债..."她腐烂的指尖划过自己胸前的星图,"必须用萧家嫡系的心头血来补全这最后的星位!"
画院穹顶悬挂的《九狱往生图》真迹突然坠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燃起幽蓝鬼火。火焰中渐渐浮现出沈将军自刎前的最后一道军令——那羊皮卷轴上根本不是什么遗书,而是以心头血为引的诅咒仪式。萧景明撕开自己的衣襟,发现胸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朱砂印记正在发光,那分明是沈家军旗上被鲜血浸透的残月徽记。此刻画院的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血池中沉浮的九百具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钉着刻有萧家族徽的青铜钉。
萧景明踉跄后退,官靴陷入腐肉般的地板,每步都带起粘稠的血浆。那些暗红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他的靴底,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他低头看着胸前逐渐清晰的残月徽记,那朱砂竟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与沈知白裙摆上的咒文相互呼应。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无数细小的蜈蚣,在沈知白褪色的嫁衣上蠕动,每一次闪烁都让萧景明的心脏如遭重击。
画院四壁的《九狱往生图》摹本突然同时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骨瓮——每个瓮口都插着刻有萧氏族徽的青铜匕首。那些骨瓮排列得整整齐齐,瓮身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生辰八字。萧景明颤抖的手指抚过其中一个,指尖立刻被烫出焦黑的痕迹。"原来父亲书房里的族谱..."他喉间涌上铁锈味,想起那些被朱笔圈画的生辰八字,每一个都对应着萧家旁支子弟的忌日。
镜渊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千万条毒蛇在青铜板上爬行。九百亡灵战阵后方缓缓升起九口玄铁棺材,棺盖上用金漆描绘的正是萧家九代当家人的画像。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画像的眼睛都在转动,直勾勾地盯着萧景明。最末那口棺材突然爆裂,木屑如刀片般四射,萧远山的尸身直立而起。他青灰色的脸上还保持着临终时的惊恐表情,脖颈伤口里爬出无数血线,与沈知白腐烂的指尖相连。那些血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整个空间切割成碎片。
沈知白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后脑勺裂开的皮肤下露出第二张脸——那是位眉目如画的年轻将领,剑眉星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英姿。"哥!"萧景明失声惊呼,这张脸与祠堂供奉的沈将军画像分毫不差。亡灵战阵齐刷刷举起残破的兵器,那些生锈的刀剑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九百个声音在镜中回荡:"当年你用巫蛊之术让将军亲手斩下我的头颅,可曾想过他的怨气会滋养出比噬魂砂更毒的东西?"每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入萧景明的太阳穴。
穹顶的幽蓝鬼火突然分裂成漫天流萤,那些光点在空中组成一幅幅活动的画卷。每点荧光里都映出段血腥往事:萧远山在祖坟埋下厌胜木人,那木人胸口插着七根银针;画院地底用活人祭炼血墨,受害者被倒吊着放血时还在痛苦呻吟;甚至萧景明儿时佩戴的长命锁里,都藏着从沈家祖坟盗来的指骨。那些画面越来越快,最后化作血色旋涡。
檀木地板上浮现巨大的太极图,阴鱼眼正是萧景明站立之处,他的影子在血泊中扭曲变形。阳鱼眼里则升起具水晶棺椁——里面躺着身披嫁衣的新娘,心口插着那把本该属于沈知白的鸳鸯剑。剑柄上镶嵌的明珠正渗出黑色的液体,将新娘雪白的嫁衣染成暗紫色。萧景明突然认出那件嫁衣的纹样,正是二十年前母亲失踪时穿的那件。
"你总说沈家通敌叛国..."沈知白的裙摆突然化作万千血丝,那些细如发丝的血线在空中舞动,与九百亡灵的铠甲缠绕成网,"可真正把边关布防图卖给胡人的,是你们萧家啊!"随着这声控诉,水晶棺椁应声炸裂,无数碎片如利箭般射向四周。新娘盖头飘落,露出与萧景明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变成了两个血窟窿。亡灵战阵的怒吼声中,整座画院开始坍缩成面巨大的铜镜,镜框上雕刻的饕餮纹正贪婪啃食着萧景明的衣角。他感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剥离。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血雾时,巡更人发现画院遗址上只剩九堆人形灰烬。那些灰烬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每堆心口都钉着枚青铜匕首,刀柄上的残月徽记正滴落着鲜红血珠。更诡异的是,那些血珠落地后竟自动排列成萧家族谱的形状。而在原本悬挂《九狱往生图》的位置,静静飘着幅未完成的工笔画——九百个戴孝纸人抬着口红棺,每个纸人脸上都用朱砂点着眼睛。棺盖上用朱砂写着"萧"字的最后一笔,墨迹新鲜得像刚刚落笔,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微风拂过,画纸轻轻颤动,那些纸人的眼睛似乎跟着转动起来。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九堆灰烬突然同时塌陷,化作九道黑烟钻入地底。地面上只留下九个焦黑的印记,形状酷似萧家祖传玉佩上的纹样。而在画院残垣的阴影里,一只青白的手正缓缓缩回地下,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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