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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纯第一次走进天岂中介的玻璃门时,前台小妹正对着电话甜笑:“王总您放心,这届毕业生里我特意给您留了三个酒量过斤的,今晚应酬保准让张满意。” 她挂电话的瞬间,隔壁工位的男生立刻递上一杯温水,腰弯得像株被风吹的芦苇。
“新来的?” 女人的声音从磨砂玻璃后传来。阿纯推开门,看见办公桌后堆着半人高的简历,王姐正用红笔在 “抗压能力强” 几个字上画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倒比面试通知上的证件照多了几分威慑力。
“我叫阿纯,应聘助理岗。” 她把简历推过去,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 —— 这是大学辩论队留下的习惯,总觉得气场不能输。
王姐没看简历,反而指着窗外:“看见那栋蓝色写字楼了?十二楼的贷款公司缺个前台,要求本地户口。但我手头这个姑娘是安徽的,你说怎么办?”
“如实告知?” 阿纯脱口而出,“诚信不是……”
“错。” 红笔 “啪” 地拍在桌上,王姐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某种洞悉,“你该说她男朋友是本地的,准备明年结婚迁户口。客户要的不是户口本身,是安全感。”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阿纯紧绷的肩膀,“我们这行,被需要才有支配权。连需求都看不懂,谁会让你安排工作?”
阿纯的试用期在复印简历和端茶水中度过。她发现这地方的权力结构诡异得很:业绩垫底的实习生要帮销冠洗杯子,而那个能把保洁阿姨推荐去当董事长保姆的李哥,连王姐都要笑着递烟。最奇怪的是茶水间的微波炉,永远只有本月销冠能第一个用。
“这叫需求链。” 李哥某次抢过她手里的外卖盒,径直塞进微波炉,“你满足了别人的需求,就站在了链条上游。就像我给张总送的那个司机,不光会开车,还能替他接小三 —— 现在张总看我的眼神,比看他老婆还亲。”
阿纯胃里一阵翻腾。她总觉得这像场骗局,直到那天在地铁口撞见上次被拒的安徽姑娘。对方提着 LV 纸袋,说最终还是进了贷款公司,“王姐教我面试时哭着说想在本地扎根,人事经理当场就拍板了。” 姑娘眼里的感激像针,刺得阿纯喉咙发紧。
转折点发生在三个月后。一家跨境电商急招俄语翻译,要求双语流利且有报关经验。阿纯手里正好有个叫林墨的女孩,专业对口却少了两年工作经验。她盯着简历上 “校级优秀毕业生” 的烫金字体,忽然想起王姐说的 “安全感”。
“你就说大学时帮教授翻译过海关文件,” 阿纯在电话里指导,指尖因为紧张泛白,“重点说你熟悉报关流程,别提实习时长。”
面试当天,林墨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攥着阿纯连夜伪造的翻译样本。阿纯在公司楼下等消息时,看见王姐站在马路对面抽烟,风衣下摆被风掀起,像只展开翅膀的乌鸦。
“记住,” 王姐的声音混着汽车鸣笛传来,“客户要的不是完美的人,是能解决他麻烦的人。你得让他觉得,你比他更懂他需要什么。”
林墨被录用的消息传来时,阿纯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她刚写的转正申请,满篇都是 “我能做什么”“我想得到什么”。她突然想起辩论队教练说过的话:“最好的辩手从不说‘我认为’,只说‘对方辩友真正的诉求是’。”
那天下午,阿纯第一次体会到 “被需要” 的滋味。林墨的母亲提着一篮土鸡蛋在前台等她,老人家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 “救了我们全家”;电商老板打来电话,说要把明年的招聘全交给她做;连平时懒得理她的实习生,都主动帮她换了饮水机的水桶。
“感觉怎么样?” 王姐把一本线装《道德经》扔在她桌上,书页间夹着张销冠奖状。
阿纯翻开泛黄的纸页,“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几个字被人用蓝笔圈住。窗外的夕阳正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她忽然懂了那些在酒桌上替客户挡酒的同事,那些把 “您看这样行不行” 挂在嘴边的前辈 —— 他们不是没有自我,只是把 “我” 藏在了 “你需要” 的影子里。
转正那天,阿纯搬进了靠窗的工位。她的第一个大单是给一家殡葬公司招化妆师,对方点名要能熬夜且胆子大的。阿纯在人才库里翻了三天,找到个在殡仪馆做过义工的女孩。面试时她没提薪资,只说:“李总说您这里的客户家属总哭着说‘最后一面都没好好看’,小周最擅长化自然妆,保证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李总当场拍板签合同,临走时塞给她一张健身卡:“我那健身房缺个会籍顾问,你帮我留意着?” 阿纯接过卡时,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突然想起王姐说的黄老术 —— 所谓统治,不过是让别人觉得你比他更在乎他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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