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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老师都不敢为了我惹严嵩不快,他区区一翰林侍读又如何能做到?
我将信将疑,并不信他能有这般手段,虽然回到江陵做知县不是什么好的出路,但我不得不认命,蚍蜉不能撼树,老师也有难处,或许过些年情况变了,他会想起我也不一定。
之后一连几日我都没有什么精神,妻子见我无精打采也无法分心于我,不知怎么的,包括妾氏所生,府上几个儿女都不同程度发生了痢疾,大夫说是时疫引发,可事情哪里就会这般凑巧?
我心里的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安,翰林院里时不时的排挤还是小事,孩子接二连三出事才真的让我如鲠在喉,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任命快些下来,我宁愿回去江陵面对辽王也不想留在京城日日如芒刺在背。
之后又过了些时日,临近年关,陛下照常在昆仑殿召见各位大臣,尚书们接二连三禀告各衙门收支,内阁大臣们也照常商议来年各种事宜,透过仙幔,隐约可见涎香袅袅萦绕的紫檀牙床上闭目养神的天子。
一切和往年一样平常,就连官员都相差无几,唯一不寻常的只有我。我那封《论时政书》必定惹了很多人不快,严嵩也说过要把我流放江陵的话,然而到了年关还没有动静,甚至我还能坐在一旁侍诏,不可谓不诡异至极。
如果过完年我还留在京城,是不是代表奏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拿不定主意,心里也总忐忑不安,老师说应该不会有事了,我还在提心吊胆每天小心做事,直到高鼎跟我说,为了不让严嵩有机会把我踢到江陵去,他在给陛下诵经的时候,故意把我的《论时政书》落在了语心殿,皇上必定是看见了,严嵩把建议我流放江陵的奏书呈上时,皇上还特意看了看,万幸陛下天恩浩荡没有批示,也没有说起任何关于《论时政书》的只言片语,只是跟严嵩说了一句:“张侍诏此人虽莽撞,却难得坦荡!”
皇上轻飘飘一句话就这么定论了我的是非过错,之后严嵩却也不再为难我,只是其他人仍然疏离我,只有高侍读一如既往。他跟我说,想要在朝堂谋得一席之地,除了能力才干,勇气才是最重要的武器,不然被人逼到墙角也不反抗,你只能落得个任人宰割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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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一如战场不能畏缩,朝堂也容不下懦夫,高鼎真知灼言我深以为然,之后几年我一直谨小慎微,没有再随意评论任何一件事,也不再惧怕跟任何一个人走动。我甚至开始跟老师一样,对严嵩多有奉承,对此高鼎并不鄙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论时政书》的原因,他反而一直对我多有提携。
我兢兢业业做了几年侍诏,一共迎来两次学生进翰林,我也从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官场中人。
昔日针对已经消散,老师和上司对我也颇为满意,就是陛下也偶尔为我侧目,只要我不出错,我想总有一日,我这个昔日九品侍诏升修撰升学士,再入内阁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并且老师于三十一年入东阁官至次辅,也由于仇鸾同敌卖国与严嵩言行过密的原因,再加上兵部员外郎杨仲芳极力弹劾之下,皇上开始渐渐露出对严嵩不满,于是老师这个时候趁机提拔了一些心腹门生,一时之间竟有了和严党分庭抗礼之象。
当然这其中并没有我,老师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不信任,然而他就是对我视而不见。那时我已升至翰林编修,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怪老师没给我机会,可我已年过而立,很多事情也已看得明白。那时皇上分明对严党的信任有了松动,老师即使不想与严党斗,严党也不会对老师有什么侥幸想法的。
可老师并非等闲之辈,他非但跟严嵩表示自己一切听从严首辅的意见,还把徐小姐嫁给严世蕃做妾,一切不可谓不唯严首辅马首是瞻。
不管严党是被老师迷惑也好,还是严嵩真的已经自信到了可以掌控一切的原因,老师与严嵩之间并没有想象中出现势同水火的可能,他们之间泥水相融,于是连带我这个昔日惹严嵩不快的翰林编修,也任由新的翰林掌院宁肃斋打压弃用。宁肃斋善于奉承,也瞧不上我当年不自量力的行为,有什么他也不使我,不过看在老师的面子赋予我闲职,以至于嘉靖三十三年我整天无所事事,每日除了看书写字,便是与家人朝饔夕飧。通过几年经营,也有同僚邀我出游,可每次出去城外,即使官道两旁芳草萋萋,然而人烟稀少,少了走卒贩夫走动,也掩盖不了被俺答烧杀过的痕迹。
:“求老爷可怜可怜,老乞儿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老爷可怜可怜吧!”
每次经过城外我都能看到一个断了腿的老乞丐蹲坐在老槐树下哀声乞求,同僚们多数会慷慨解囊,只有我俸禄微薄,家中妻儿老少也须养活,所以几乎每次我都只能偷偷转过头去,那老乞见我铁石心肠,又见我身上穿着并不破烂,每次经过,都会先铁青着一张干瘦的脸,然后沉默一阵,眼看我们走出一段路时,偶尔还会追着我后面大声叫骂。
这个时候我一般都躲在同僚身后,那老乞见讨不了我的钱,通常撕心裂肺咒骂一番,然后又会柱着枯木做的拐杖重新回到老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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