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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会乐里,大约是没有力气常去了。
大约是嫌弃女婿嘴碎,朱斯年又带他们去书房说话。
这一路走进去,便看见宅子里出现很多空档。墙上从前挂着画的地方现在是一方方颜色略深一些的墙布,好像开了天窗。
但往好的地方想,倒是把原本中西合璧热热闹闹的买办风格变出几分洗练的禅意来,与朱律师这身行头十分相当。
“痛风,皮鞋穿不上了……。”朱斯年一边走一边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在解释他为什么这样打扮。
等到了书房坐下,唐竞便提起吴予培的事来朱律师果然皱了眉,说:“这种事谁知道是真落水还是假落水?我劝你还是不要管唐竞并不意外,朱斯年会是这样的态度沈应秋在给他们发去电报之前,应该已经在许多律师那里碰过壁了。他还是顺着说下去,知道师兄人面熟,哪怕现在闲在家里,总还会听到一些传闻。
果然,朱律师虽然也说不出是谁非要与吴予培不对,但还是告诉他,在锄奷会手中成功翻案无罪出狱的例子并非没有。比如法国成立维希政府之后还留在巡捕房警务处做事的高级华人,大多也一样被作为汉奸拘捕,关进提篮桥监狱。但其中有几个抓进去不久又被放了出来,照样在外逍遥着。至于释放的理由,必得去问当事人作为旁观者,就不得而知了。
唐竞听着点头,虽然所得不多,但也是一条路。
“这种事你还是少管吧,”朱斯年却又劝他,“家里这么些孩子,每一个都吃着我花着我的,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好多都是宫里出来的,三钿不值两钿地卖掉了。到头来,我还得靠着你。
话说得好似玩笑,唐竞却听得怔住。他忽然明了,朱斯年其实一直都知道。
“您还记得我母亲吗?”他问,话脱口而出才觉得是蠢话。太蠢,也太跳脱,朱斯年满可以裝作听不懂的。
“当然记得,”但朱律师还是与从前一样出人意表,干脆应下来,“出去留学之前,我就想一定要把她赎岀来,怎么说怎么做统统都想好了,可惜等我从美国回来,她早已经跟了张林海,到淳园去了。”唐竞震动,他一直以为他们早就失散了许久才开口问:“您在淳园见过她?”朱斯年也想得出了神,好像已经忘记了还有别人在这里,只是自言自语道:“她说要逃,带着你,跟着我,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可我能到哪里去啊?当时我已经娶妻生女,岳丈家那一关不容易过,事务所也开出来了,就算张林海允她走,我又能带着你们到哪里去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唐竞看着朱斯年。
“哪一年倒是记不清了,”师兄摇头轻叹,“就记得你仿佛是七八岁的样子,正在天井里玩,长着一副她的眼睛,我的鼻子,后脑勺上一个旋与我一模一样。那时我就说,这小子脑袋肯定灵光…唐竞听着,许久都没有反应。但他其实想明白了一件事,唐惠如为什么会在那场枪战中寻死。她是不想活了,因为失望朱斯年果然继续说下去:“谁知道过了不久,淳园就出了那档子事情。…。”唐竞还未说什么,周子兮已经听不下去,起身告辞。
朱斯年倒是客气,趿着一双布鞋,照旧路送出去,嘴上絮絮说这:“…有些事讲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当年来问我该不该跟着穆骁阳,还是我劝你留下来,后来也算是风光无两。不过眼下你可要当心了,现在跟战前不一样,穆是想洗干净底子做官,可底子不是想洗就能洗干净的……。
唐竞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位仁兄其实一点都不禅,如今的朱斯年俗得很。
直等到了朱府门口,朱斯年嘴里还在讲:“痛风,皮鞋也穿不上,记性也不好,脑子不行啦。”的确,唐竞心里想,要是搁在从前,有些事朱斯年是一定不会告诉他的。如今说了,是因为脑子糊涂,也是因为家道败落两人坐上汽车,司机发动引擎,开出去许久,唐竞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没跟周子兮说过什么,但她却始终握着他的手,这么稳,这么暖,这么熟悉。所有的往事他都跟她说过,此时不用解释,一切她都明白。他愈来愈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真好。
这一趟,他自以为走得心平气和,却是周子兮替他不平起来,回到毕勋路家中便开皮箱,找出那只紫檀木匣子扔在床上。这匣子唐竞认得,里面是多年前朱斯年送到这里来的一对翡翠手镯。
“你做什么?”他笑问,觉得此时的周子兮颇有种悍妻的味道,等不及要替他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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