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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竞一瞬明了,宝莉这一次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身在地狱。但他仍旧有些意外,在这样的时刻,宝莉竟然会想到他。
就在那天上午,他离开哈同大楼去电报局回了一句话,亦如收到的那一句一样,不是问题,也非回答:
YOUER THE BRAVEST I KNOW BUT DONT PUSH YOURSELF TOO HARD是夜,唐竞回到华懋饭店,茶房那里又有一封电报在等着他。这一次,确是一个问题了:
IF I LEAVE CHINA WOULD YOU GO WITH ME
读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唐竞正转身离开礼宾处的柜台,穿过大堂去搭电梯。眼前是水晶吊灯下大理石铺就的殿堂,淑女绅士,衣香云鬓,再去想象这段电波始发处的烽烟,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更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话竟会从宝莉口中说出来,可她分明就是说了。
唐竞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又或者还有厌倦与希望破灭的成分在其中。大约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会如此需要他。
不过,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忽然想。虽然他们从未考虑过天长地久,但只是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还是可以同路一段的。
然而,那一夜过去,唐竞并没有去电报局。
他并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想好怎么回复,他仍旧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只是在想应该如何实施比如,在周子兮与张颂尧完婚之后,当张林海终于达成那三十万纱锭的目标,是否会一时得意,给他一点自由,允许他离开此地。又或者,他可以另找一个更巧妙一点的理由,比如去料理周家在海外的那些产业。
总之,选择是好的,办法也是有的。但不知为什么,他迟迟没有回复那封电报,上午没有,下午也没有。
那天夜里,锦枫里张府家宴,是为了庆贺张太太的生辰。
唐竞知道,张太太从来就不喜欢他。理由倒也充分,他母亲一直养在外宅,连茶都没敬过,更谈不上姐妹之谊。而且,这么些年他与张帅两个孩子一起长起来,起初总是颂尧颂婷欺负他,倒也罢了,却没想到后来反被他风头抢尽,张太太自然不会高兴。
但这样的场合,他总是要到的,送了整套英国产珐琅釉红花鎏金瓷器作为贺礼,道一声“寿比南山”,再坐下来与张家人一桌吃饭。
彼时已是暮春时节,正是上海最宜人的天气,饭厅冲着天井的门敞开着,听得到风吹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厅内偌大一张圆台面,菜色丰盛,笑语欢颜。
这一天,张太太也实在是高兴,口中反复念叨着的都是张颂尧拍来的贺电。
“颂尧拍了电报回来?”唐竞问。他到得迟,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不是么,”身边张颂婷回答,“船上打来的,还有几个礼拜就到上海了。”
“这么快……”唐竞停了筷子,话一出口又觉失言,似乎引得张颂婷着意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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