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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后面,旁听民众喧哗依旧,法警的喝令没有多少效果,推事只得又敲了一通法槌,庭上这才安静下来,好叫原被告双方举证。
吴予培自然又请出春明号船长,并出示泰兴口岸气象记录,以证明当夜天气晴好,事故的发生的原因并不存在被告辩称的不可抗力。
进行到此处,被告席上的何至来面色已然不好,一把拉过宋则茂耳语,看脸上的表情也似是有天大的冤枉。
宋则茂更是无奈,起身继续向春明号船长提问,这才迟迟引出日轮吉田丸违反航章,侵占他轮航道行驶的情节来。
“所以,事故是由吉田丸违规闯入上水航道所致,”宋律师总结,“作为新兴号船东,通达公司亦是此案的受害者,还望庭上知悉,令原告另寻途径追偿。”
旁听席上又是一阵哗然,有看得懂的,为通达公司言辞的前后矛盾不齿。也有看不懂的,觉得宋律师的主张确有道理,船难家属本就该与新兴号船东站在一处,一同向日本人索要赔偿。
宋则茂落座,吴予培又站起来,似乎并未在意法庭上喧哗,只举手示意帮办推上一块黑板来。板上密密贴着扑克牌大小的纸片,总有两百余张,全都浸湿过,然后再风干,纸面凹凸不平,留着泛黄的水渍。
大约是因为好奇,旁听席上终于安静下来。前排有人探头细看,才知道都是船票。
法庭内又是一阵寂静,就如方才诵读罹难者姓名的时候一样。
按照吴予培本来的想法,是要将这些船票装裱成册,再呈上审判席的。但唐竞却要他贴出来,一张,一张,全都贴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时至此刻,唐竞知道自己又对了一次,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楼下庭上,吴予培已走近黑板,取下其中的一张,念出票面上的姓名、舱位、起始港口与目的地,以及发船的时间和日期。
“这里是打捞罹难者尸体时,寻回的220张船票,其上字迹仍旧清楚可辨。”吴律师继续说下去,“除此之外,在事故中丢失的船票,也都已经在沪扬一线沿途六处码头上查到兑票记录与记账联。”
多日往返奔波取证,到了法庭上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唐竞这样想,但值与不值却非一句话可以说清。
吴予培亦在此处停了一停,手执那一枚船票,从旁听席前走过,再交到审判席上,这才又开口道:“乘客购买船票之时,即为与船方定立客运契约。本案361名罹难者,亦即总共361份与通达公司定立的契约。而通达公司未能履行,船难家属是以提出索赔要求,此乃基于契约的纠纷。至于对方宋律师提出吉田丸违章行船一事,乃是新兴号与日轮之间的侵权纠纷,与今日庭上所诉事由不同,且已交由公断会仲裁。当然,我方对公断结果亦十分关注,也望能还原事件真相。若通达公司需船难家属会提供任何人证物证,我方一定倾力相助。”
庭上议论声又起,如蜂巢散了嗡嗡不止,有人鼓掌,是为吴予培喝彩。但还没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何至来已经紫着一张面孔倒下去,宋则茂立刻扶住他,一手掐人中,一手向推事示意。槌击声于是又响,推事宣布暂时休庭。
孤岛余生 9.2
隔了片刻,重新开庭。
被告席上,通达公司的代表已然换作了何世航。唐竞不知道那何至来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存心做做样子,好为宋律师争取一点翻书的时间,只能确定这书就算是翻过,也是白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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