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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她在伊萨卡过了两夜,一直到周日下午,甘扬才开车送她回曼岛。回程已是夜晚了,车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无尽向前延伸的高速公路,想起自己八岁时的一件小事。
那个时候,他上小学三年级,期中考了个全班第三,要柳总给他买个威震天。那个时候,柳总还不是柳总,她只是甘坤亮的妻子,别人都叫她咏鹃。
咏鹃跟他商量,说等期末吧。
他不干了,喊起来:你答应了我的!考试前三有奖,奖品让我自己选,大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咏鹃无语,带他去银行分理处,把存折拿出来,让他自己看余额,里面总共606元。她取出六张一百元面额的钞票,把钱分门别类摊在柜台上――100元是他下学期的学费,200元给奶奶做他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100元封新年红包也是给奶奶的,再花掉100元给他买威震天,最后剩下6元钱,这就是她当时全部的现金。
甘扬记得自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是因为内疚,也是因为害怕。他出生后不久,父亲就和几个叔伯一起合伙开厂了,因为脑子灵光,胆子也大,生意越来越好。他从小没过过苦日子,那是唯一的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如此接近赤贫。又或者说,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只有那一次,母亲让他知道了真相。
但咏鹃没有跟他一起哭,反而对他说:你看这数字都是六,我们这一年一定顺顺利利的。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如此平静而肯定,当年八岁的他抽泣着点了点头,相信了。
那是1994年,果然是个好年份。1月国务院出了个文,进一步推进外贸改革,5月对外贸易法草案通过,外贸全部放开,公平竞争,而且还大幅降低了关税。后来的几年里,订单每年翻番地往上涨,无数农民工涌向他们这个临近港口小县城,挤在简陋的工厂里三班倒,一个个像机器一样手速惊人,流水线添了一条又一条,一旦开动起来,似乎永远不会有停下来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他长大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的他只是发现母亲越来越忙,一直让他住在奶奶家,自己差不多就睡在工厂里了。后来有了些钱,又学着人家的样子把他送去美国读书。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实在也没帮过她什么,只是乖乖地花着她辛苦挣来的钱,在她的朋友圈子里,算是个读书不错,也没学坏的好孩子,不要说其他不良嗜好,连酒都不会喝。在别人面前提起他,柳总一向眉开眼笑。
有时候,他也会跟柳总争论起来,因为厂里的事,或者因为甘坤亮。
但每次争完了,他又会觉得,跟柳总相比,自己其实就是个废物,凭什么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呢?
与此同时,回到曼岛的丁之童觉得自己像是在桃花源里走了一遭,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就是在那个星期天,2008年的3月16日,摩根大通宣布以每股2刀的价格收购贝尔斯登,转眼之间,投行界的top5只剩下四家了。
到了星期一,2008年3月17日,L行的股价也跟着一路倾泻,一天当中差不多跌掉了一半,虽然收盘反弹了一点,但整个市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回是不是又要见证历史了。
“林小吏,该验尸了。”沙哑的声音惊得他抬头。说话者身着藏青色圆领袍,腰间玉带压着半旧的皮质文书袋,三络长髯随呼吸轻颤——分明是史料里才有的狄仁杰。林渊喉间泛起冷汗,余光扫过自己袖口的粗布补丁,这才惊觉身上穿着洗褪色的皂吏短打,腰间挂着块刻着“汴梁县衙·丁戊”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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